作者:黄隽(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艺术品金融研究所副所长),李冀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
来源:《艺术品鉴证(中国艺术金融)》杂志2018-12
近年来,世界经济深度调整,不稳定不确定因素明显增多。在严峻复杂的宏观环境下,中国政府顺应当前新形势,提出了我国经济处于“新常态”的论断。中国经济已从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经济结构将得到不断优化升级,驱动力也将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一、宏观经济形势与消费市场
根据统计数据,2017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达82.71万亿元,比上年增长6.9%,增长速度持续维持在6.5%以上。具体情况如图1所示。
图1 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和增长率(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在我国经济保持中高速增长的过程中,国内需求(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发挥着决定性作用。据统计核算,2008-2017年期间,我国内需对经济增长的年均贡献率达到105.7%。其中,贡献率最高的年份为2009年,此时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142.6%;贡献率最低的年份为因世界经济回稳而出口贸易向好的2017年,此时内需贡献率也达到了90.9%,如图2所示。
图2 内外需求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情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受近期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抬头及中美贸易摩擦影响,可预见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内需必将继续挑起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大梁。国内过度投资所导致的诸如产能过剩、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等负效应,粗放式的投资驱动模式不可持续。我国政府急需转变当前发展模式,而在需求侧选择以消费驱动作为现阶段我国经济发展的驱动力,便成为必然选择。随着政府在供给侧通过深化市场化改革、放宽服务行业准入制度以增加产品有效供给,在需求侧通过推进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社会保障体系提升居民消费力以增加产品有效需求等一系列举措的稳步施行,当前我国新旧动能转换已初现成效。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58.8%,已连续4年超越投资和净出口,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发展的“稳定器”和“压舱石”。如图3所示,消费贡献率自2014年起,便超越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首要动力来源。
图3 三大需求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在消费需求成为“三驾马车”中最重要动力的深层次原因中,既有学者所说的三大需求贡献率之间存在的此消彼长的变动关系,更为根本的是在我国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我国居民收入水平和保障水平均有长足提高。具体状况如图4、图5所示。
图4 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变动情况(数据来源: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由图4可知,无论是我国城镇居民抑或农村居民,其可支配收入自2013年起均有显著提升,其年均增长率分别为8.29%和9.25%。在2017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5974元,比上年增长9.0%。其中,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6396元,增长8.3%,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3432元,增长8.6%,均高于经济增长速度。
图5 2013-2017年我国社会保障状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作为社会保障核心内容的社会保险(尤其是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参与人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国社会保障的覆盖范围。从图5可知,自2013年起我国社会保障覆盖范围有明显提升,截止到2017年底,全国参加基本养老保险人数为9.15亿人,比上年末增加了2677万人。而医疗保险覆盖面扩大更为明显,2017年参加基本医疗保险人数达11.77亿人,相较2016年增加了4.33亿人,增长速度高达58.17%,这一现象充分反映了我国基本社会保障受众群体的进一步扩大。
无论是根据诸如绝对收入假说、生命周期——持久收入假说等传统消费需求理论,抑或后期根据不确定性条件形成的流动性约束理论及预防性储蓄理论,还是当前学者通过宏微观各层面数据对居民消费需求因素的实证分析,均可得收入水平以及社会保障水平是影响居民消费水平最为重要的两个因素。故此,受二者水平提升影响,我国消费市场呈现出平稳较快发展的态势。
图6 2013-2017年社会消费品零售状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如图6所示,我国消费市场在这段时期内始终保持着平稳增长的势头,虽然消费的实际增长速度也同“新常态”时期整体经济状况一样略有放缓,但其增速却始终快于经济增速,真正起到经济增长“稳定器”和“压舱石”的作用。据目前统计可知,2017年我国消费市场行情依旧火热,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已达36.63万亿元,同比增长10.20%,上涨态势依旧强劲。
我国居民消费市场还表现出明显的升级态势。无论马克思、列宁或马斯洛,均阐述了在社会化生产条件下,需求层次的上升是人们消费需求发展的普遍规律。马斯洛在其《人类激励理论》一书中按阶梯式将人的需求从低到高分为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五大需求。人们只有在满足最基本的生理和安全需求后,才会产生较高层次的社交需求、尊重和自我实现需求,而收入水平以及生产力的提高是居民实现需求升级的物质基础。
恩格尔系数(居民食品消费支出与消费总支出的比值)作为衡量一国居民富足程度的标准之一,其数值的变动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出我国居民消费结构的变化。2017年我国居民恩格尔系数为29.33%,已然进入了联合国划分的富足区间,相较于2013年31.21%,下降了近2个百分点。通过恩格尔系数的逐年降低(如图7所示),侧面印证了我国居民消费结构的不断优化。
图7 2013-2017年我国居民恩格尔系数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将我国居民消费内容分为物质型消费以及服务型消费,并从“物质—服务”的升级视角对居民消费内容进行研究,同样可以发现居民消费升级明显。囿于数据可得性,我们将统计年鉴中居民消费支出八大类别中的交通通信、医疗保健、文教娱乐这三部分的支出总和作为居民的服务型消费支出,2013-2017年间,我国居民人均服务消费支出从3937元升至6036元,增长了近53%。在居民服务型消费支出显著提高的同时,其占总支出的比例也有明显提升,2017年服务型消费支出占比为32.94%,相较于2013年约上升了3个百分点。伴随着电影、旅游等传统消费热点的持续及“互联网+服务”新型消费热点在网上订餐、购票、约车、网课、出售二手货、预订小时工等各层面的涌现,可预计我国居民服务型消费热潮将持续,其占比也将有明显增加,成为未来消费市场的另一大特征。
图8 2013-2017年我国居民消费升级现状(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
二、文化消费市场的发展
精神文化消费是消费升级的重要内容和核心。随着居民可支配收入的上升,居民消费需求正逐渐从物质型需求转向物质型与服务型需求并存的局面,并有服务型需求愈加旺盛之势。而作为服务型消费中的重要一环——文化消费,理应在居民消费市场上表现出勃勃生机与巨大潜力。按照学者对文化消费的理解,认为其是以物质消费为基础的精神消费,属于发展和享受型消费,是一种高层次消费方式,只有在收入达到一定水平以后,文化消费才能表现出快速增长的势头。
目前,我国研究者对文化消费含义有了较为统一的认定,认为文化消费主要指人们为满足自身精神文化生活而对文化商品和服务的消费行为。使用何种数据来衡量测算我国文化消费市场?有学者在对我国居民文化消费状况进行分析研究时,使用国家统计年鉴公布的“教育文化娱乐”消费支出项目。根据《居民消费支出分类(2013)》可知,“教育文化娱乐”支出统计中不仅包括文化和娱乐耐用消费品、其他文化和娱乐用品、文化和娱乐服务、一揽子旅游度假服务等与文化商品和服务相关的四类支出,还包括了各项教育支出。通过支出分类的解释可知,使用“教育文化娱乐”支出数据是有失偏颇的,这必然会高估我国文化消费水平。此外,国家统计局于2013年起针对住户调查实施了一体化改革,对各项统计标准进行了适当调整,故此改革前后的数据在可比性方面较弱。为此,本文选择《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及《中国住户调查年鉴》2013年起所公布的相关数据,对当前我国文化消费市场运行状况进行分析。
从居民文化消费水平来看,2017年我国人均文化消费支出为848.1元,相较上一年增加了48.1元。其中人均文化消费支出占人均消费支出的比重保持较为稳定,近年来始终在4.6%水平左右波动。但通过对人均文化消费支出的实际增速测算可以发现,自2014年以来实际增速出现明显下滑,2016年更是下降为近年来的最低值3.19%,这其中既有早期文化消费支出基数较小的原因,也有文化消费政策效应减弱的影响。通过图9消费支出占比变动情况以及增速变动情况可知,目前,我国居民文化消费并未如国际经验所预示那样出现占比和增速双双明显上升的态势。归咎原因,这里面可能既有因供给端结构失衡而出现供需错配的问题,又有需求端抑制而出现消费热情不高的影响。从目前的文化消费领域状况来看,想要实现文化消费每年10%的增速比较艰难。
图9 2013-2017年我国居民人均文化消费变动状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住户调查年鉴》及《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测算而得。其中由于截止到报告完成时,国家统计局尚未公布人均教育支出,故2017年人均教育支出由2013-2016年人均教育支出年均增速估算而得)
文化消费作为高层次的消费方式,其水平深受消费群体收入水平、教育程度甚至是闲暇时间的影响,故此其在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均表现出明显的结构性特征。从城乡视角来看,如图10所示,2016年城镇人均消费支出大约是农村人均消费支出的5倍,差距相较于2013年略有下降,但通过与城乡消费支出比值的比较可知,城乡居民在文化消费上仍存在较大差距。深究原因,很可能是城乡居民对文化消费的需求态度不同所导致的,通过图11城乡居民文化平均消费倾向可知,城镇居民的文化平均消费倾向要高于农村居民,这说明城镇居民文化消费需求相对于农村居民而言更为旺盛,这有可能是城镇所能获得的文化消费产品种类更为丰富便捷,其社会保障体系更为健全等一系列综合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图10 2013-2016年我国城乡居民文化消费现状(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住户调查年鉴》测算而得)
图11 2013-2016年我国城乡居民文化消费倾向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住户调查年鉴》测算而得)
从区域视角来看,我国东部地区经济的“率先发展”与西部地区经济的“相对落后”形成了鲜明对照,而区域之间经济的差距必然会引起区域之间文化消费支出的差距。通过表1和图12可知,东部地区人均文化消费支出始终位列全国第一。2016年东部地区人均支出达1091.94元,紧随其后的是东北地区,其值为744.57元,而西部地区排在末尾,仅有587.26元。为更好衡量我国文化消费区域之间的差值,本文参照《中国文化消费需求景气评价报告》中的衡量方法,使用全国人均文化消费支出值作为基准值并将其值设定为1,并根据基准值对各区域偏离值进行测算,获得绝对偏差值以测算偏离程度,最后在基准值1的基础上加上各区域的绝对偏差值,获得全国文化消费区域差。通过图12可知,目前我国文化消费区域差值呈下降趋势,从2013年的1.283下降到2016年的1.234,可以发现近年来文化消费区域差距缩小明显,这也反映出目前全国文化市场正趋于成熟。
表1 2013-2016年我国居民分地区人均文化消费状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住户调查年鉴》测算而得)
图12 我国居民文化消费区域差距变动(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住户调查年鉴》测算而得)
近年来,在各项政策措施的推动下文化体制改革不断深入,文化产业得到了迅猛发展,产业规模正逐步扩大,在传统文化产业逐渐转型升级的过程中,新兴文化业态不断涌现,使之成为国民经济发展新的增长点。如图13所示,2016年文化及相关产业的增加值为30785亿元,比上年增长了13个百分点,其中占GDP的比重也由上年的3.97%提高到4.14%,可见文化产业正逐渐向国民经济支柱产业迈进。
图13 2013-2016年我国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相关年份《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测算而得)
当前在文化产品(服务)的消费选择上,文化娱乐服务活动、电影、文化旅游、动漫等深受我国居民喜爱,其中旅游市场以及电影市场更是表现出勃勃生机。根据国内旅游抽样调查结果,2017年全年,国内旅游人数50.01亿人次,比上年同期增长12.64%。其中,城镇居民36.77亿人次,增长15.1%;农村居民13.24亿人次,增长6.8%。2017年国内旅游收入4.57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6.02%。其中,城镇居民花费3.77万亿元,增长16.93%;农村居民花费0.80万亿元,增长11.92%。具体状况见图14、图15。
图14 2013-2017年我国国内旅游人数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wind数据库及文化和旅游部网站公布的数据测算而得)
图15 2013-2017年我国国内旅游支出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wind数据库及文化和旅游部网站公布的数据测算而得)
此外,电影市场同样异常火爆,2017年全国观影人次达16.2亿,相较于上一年提升了2.4亿人次,电影票房更是首次超过500亿大关,达599亿元,相较于上一年提升了近31个百分点。
图16 2013-2017年我国电影市场变动情况(资料来源:根据wind数据库公布的数据测算而得)
当然在文化消费市场火热的大环境下,我们仍需牢记居民文化消费增速的下降及文化消费占总消费支出比重下降这一客观事实。在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以及社会保障覆盖程度不断完善的当下,该事实反映出我国必然存在着遏制居民文化消费增长的体制因素。其中文化消费市场供给规模和结构不合理、产品和服务创新性不足等问题是关键所在。收入和财富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促进文化艺术消费,但是两者之间并不是一一对应关系。处于经济快速发展和赶超时代的中国,人们的生活和工作压力普遍较大,对文化艺术品的喜爱和消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需要闲暇时间和生活情趣的培养。
我们需从供给侧角度出发改善文化市场供给状况,以促进文化市场的进一步发展。首先,政府应针对新兴产业发展状况制定出与之相匹配的税收和财政补贴政策,以此增强文化产业的创新能力,改善文化产品和服务的供给水平与结构。其次,政府应严厉打击盗版行为,净化文化市场消费环境,为市场的公平有序竞争提供制度保障。最后,政府应针对文化产品创新形式多样、灵活等特点,提高对文化产品和服务的监管水平和能力,整顿市场乱象,防止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当然需求端的刺激同样不容忽视,居民在文化消费上容易受预算约束和时间约束限制。针对预算约束限制,应继续开展文化惠民工程,通过向居民发放文化惠民优惠卡等途径,激发居民消费意愿。针对时间约束限制,因文化消费受时间影响比其他消费支出更为明显,故在惠民文化消费季中,可通过适当延长文化场馆营业时间来变相增加居民文化消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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