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沐，中国艺术经济研究院(李可染画院)院长、研究员，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上海大学)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文化产业智库研究中心(陕文投)首席科学家。
近年来，香港特区政府一直在积极推动艺术品产业的发展。图为2019年香港巴塞尔艺术展
加快建设自贸港，海南艺术品市场大有可为
——专访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副院长西沐
文 | 本刊记者 蔡萌
2020年是海南自贸港建设的开局之年，当前，海南正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各项工作，为海南自贸港建设打牢坚实基础。《中国(海南)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中明确提出，“支持在海关特殊监管区域设立国际文化艺术品交易场所，依法合规开展面向全球的保税文化艺术品展示、拍卖、交易业务。”
作为文化产业的重要业态之一，艺术品市场涉及生产、物流、金融、信息、管理等多个领域。放眼世界，香港、新加坡、迪拜等发展相对成熟的自贸港，无不因其“境内关外”的特殊经济功能区而形成了相对活跃的艺术品市场。随着自贸港建设的加快推进，海南是否有必要、有条件培育和发展艺术品市场?记者就此专访了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西沐。
北京保利2019秋季拍卖会中国近现代书画夜场中李可染《万水千山图》拍出2.07亿元，刷新2019年度全球中国近现代书画拍卖的高价榜单
自贸港代表着当今世界最高水平的开放形态。谈及自贸港，外界更多的探讨集中在“自由”“贸易”等关键词上，但不能忽视，文化建设也是自贸港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针对海南自贸港的发展目标，《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指导意见》中明确要求，“到本世纪中叶，率先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成为综合竞争力和文化影响力领先的地区”。此外，该《指导意见》还提出推动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促进传统文化消费升级、设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文化交流平台等具体意见。
“建设中国特色贸易自由港，国家明确了海南‘三区一中心’(全面深化改革开放试验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国际旅游消费中心、国家重大战略服务保障区)的发展定位，其中，国际旅游消费中心的建设同文化艺术息息相关。”西沐表示，文化是旅游的灵魂，旅游是文化的载体，打造国际旅游消费中心、促进消费升级，文化不能缺位。
“文化艺术品消费既是内容，又是基础;如果缺乏这一板块，那么国际旅游消费中心的建设就会缺乏现代、时尚、创新的灵魂。我们可以看到，香港、纽约、巴黎、伦敦、东京等国际公认的消费中心城市同时也是世界知名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建设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国际旅游消费中心，显然不能仅靠卖生态、卖特产、卖免税品等，还需要注入更多更具文化价值、文化影响力的元素;而艺术品的交易恰恰是最高端、最直接且最具代表性的文化消费形式之一。”
西沐直言，相对大宗商品贸易来说，艺术品市场比较小众，市场交易额也没有那么巨大，但其作为文化艺术产品的交易，无论从市场价值还是精神文化层面看，都属于顶端的消费市场。“一个健康、活跃的艺术品市场对提升区域文化地位、文化品位，推动区域文化艺术发展，乃至优化营商软环境等，都将起到非常显著的作用。”在他看来，文化艺术品交易市场的培育应是海南自贸港建设的一项基础性工作，“要把目光放长远，从战略上重视对文化艺术品市场业态的培育”。
据国际知名财务咨询公司德勤发布的2017艺术金融报告，全球艺术品中蕴含的财富在2016年大概为1.6万亿美元，预计到2026年将会达到2.7万亿美元。在此期间，中国进入艺术金融市场的资金规模可能从数十亿人民币迅速增长至数千亿人民币。西沐认为，随着我国艺术品市场的迅猛发展，市场规模已高居世界第一，世界艺术品市场中心东移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这一趋势面前，建设世界艺术品市场交易中心及国际艺术财富管理中心，将成为海南自贸港建设的重要机遇。
“从市场需求来看，一方面，目前中国艺术品市场还远未达到德勤所预测的规模;另一方面，我们也注意到，国内不少高端游客在出国游的同时会‘淘宝’西洋古董、名画等艺术品。这说明我们的艺术品市场潜在消费能力还很大，市场需求还远未释放出来。与此同时，尽管中国艺术品市场经历了一个快速成长期，但我们仍缺乏一个按照国际规则构建的、面向国际、公开透明的交易平台，去释放艺术品消费和投资的潜力。推动构建这样的平台，国内有许多地方都可以考虑，比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青岛等，但综合来看，我认为最佳的选择还是海南。”
在西沐看来，海南已经具备了布局的“先机”——伴随海南自贸港建设进程的推进，必将吸引人流、货流、资金流、信息流在海南集聚;如果此时，海南能够利用好这些优势以及自身体制机制的便利，搭建起国际性的艺术品综合服务平台，让全世界的文化艺术品能够在这里实现流转、展出、交易等，必将大大带动海南旅游消费提质升级，也将助力海南在国际艺术品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2019年全球纯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地理分布
当然，海南发展艺术品市场的短板也很明显——比如配套不足、人才缺乏、市场基础较差等。对此，西沐强调，海南发展的战略视觉不能“向内”，要“向外”才能找到发展的突破点。“要非常明确地认识到，海南进一步开放是国家战略需要，海南自贸港建设不是着眼于海南岛的900多万人，而是立足中国、辐射世界。在此基础上，再去看如何培育和发展艺术品市场。”
他建议，海南可率先建立起面向国际的、综合性的艺术品服务平台。“这是一条非常长的支撑服务生态链，包括艺术品的确权登记、鉴定、价格评估、集保、鉴证备案、修复、展览展示、物流，等等。因此，单凭海南一己之力是不够的，要发挥自身的政策和区域优势，把国内外最优质的资源整合进来，共同打造。”
基于保险架构下整合其他金融服务的综合服务平台，是目前世界范围内面对高净值客户的一个重要财富传承管理方法与通道。在西沐看来，艺术资产作为重要的投资与财富管理配置的选项，已经或是正在成为中国财富人群财富传承与管理的重要选项。为此，他建议海南还可建构基于保险架构的艺术财富管理中心。“这是目前中国资产管理市场及金融服务创新发展的重要方向，包括艺术资产财富安全、保值、增值等。这方面海南可以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整合遗嘱、确权、鉴定、估值、集保、流转等支撑体系，提供艺术品的资产化服务;成立艺术品保险公司、艺术品信托公司等，整合证券、银行、信托、保险、基金等金融体系，提供艺术资产的金融化服务等。”
以往，一个地方艺术品市场的培育往往从业态聚集开始，比如在城市的某片区域打造画廊一条街、古玩一条街等。“这是艺术品市场发展初级阶段的表现，而今天，艺术品市场已经进入到更多新业态出现的发展新阶段。”西沐举例，2019年，国内一家线上拍卖APP微拍堂实现交易额430亿元，而同年香港苏富比拍卖总成交额是73.5亿港元(约66亿元)。借助微信社交生态，微拍堂于2015年正式上线，以“直播+社交+拍卖+鉴宝”的线上竞拍模式迅速成为中国艺术品交易市场不容忽视的新力量。
“对于正在加快建设自贸港的海南来说，新业态的迅速发展带来的机遇远大于挑战。近年来，海南大力发展互联网产业，并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海南完全可以借机搭建国际艺术品交易中心，放眼世界艺术品市场及其艺术品资源，在基于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的基础上，发展‘平台+互联网’的交易机制，不断发展艺术品产业业态，完善艺术品产业生态建设。”西沐建议，海南可构建艺术品交易平台，建立海南国际艺术品产权交易所;构建艺术品展览展示平台，建立海南国际艺术品展览展示中心、国际艺术银行，举办国际艺术品博览会，并使之品牌化、常态化;发展艺术品交易市场的业态体系，特别是博览会市场、艺术电商市场等的发展;发展国际艺术品的要素市场与资本市场，特别是各类交易平台的建设、投资市场与业态的发展。
西沐表示，目前中国绝大多数地方的艺术品市场都是自发形成的，这一方面说明中国艺术品市场本身需求很大，另一方面也导致市场出现了专业化不足、诚信缺失等诸多问题。而“破旧立新”往往意味着阵痛与角逐。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南相对滞后与空白的艺术品市场“既是发展的劣势，也可能成为发展的优势”。
2019年，清雍正御制青花釉里红云海腾龙大天球瓶以1.472亿元成交，成为中国内地首件成交价过亿瓷器
“整合资源，
拿出更有针对性的政策‘筑巢引凤’”
访谈过程中，西沐反复提及“顶层设计”的重要性，“政府一定要起到资源整合的作用，完成市场的架构和设计”。
“可以看到，北京、上海等一些地方为了发展艺术品服务市场建造了大量的建筑物，但由于没有市场要素的结合，长期空置，根本达不到预期的成效。这就警醒我们不论是艺术品综合服务平台的搭建，还是国际艺术财富管理中心、国际艺术品交易中心的培育等，都必须让市场的主体——国内外的行业巨头参与进来。如何能够吸引他们参与进来?那就需要借助自贸港的政策优势，进一步为其提供有针对性的服务，真正形成良好的营商环境。”
以香港为例。近些年，香港在国际艺术品市场上的地位有目共睹——香港已成为亚洲艺术品市场的风向标、全球重要的艺术品交易市场，其迅速发展与政策区位优势密切相关。比如，香港作为自贸港，拥有低税率、高效率和较完善的法律金融系统及物流等优势，既没有进出口关税，也没有增值税，极具国际吸引力。在香港注册拍卖公司及其他公司，只需付利得税，即净收入的16.5%的税率，额度低又简单的税务政策，使外国画廊和拍卖公司能容易地进驻香港。同时，香港特区政府也一直在积极推动艺术品产业的发展。2000年7月，香港投资推广署成立，致力于推广香港的营商优势，许多国际画廊，如高古轩，就是经由投资推广署邀请从而进驻香港。
新加坡艺术品市场的发展同样离不开政府的支持和培育。上世纪80年代，为了把新加坡建成世界重要的文化目的地，新加坡成立了新加坡国家艺术理事会(NAC)。NAC与新加坡新闻通讯及艺术部(MICA)以及新加坡经济发展局(EDB)合作，发展拍卖行、画廊和专门艺术服务基础，以满足新加坡建设东南亚艺术中心过程中不断增长的艺术品市场需求。如今，尽管有香港的强势竞争，新加坡艺术品市场仍保持着很强的发展活力和艺术影响力。
西沐认为，培育、发展艺术品市场，海南政府一要在财力与政策上给予积极支持;二要在管理体制与体系上积极创新，特别是在政策制定、行业管理、标准的制定发布等积极支持创新，包括推动发布关于中心建设的地方立法，成立艺术品行业协会、艺术品标准研究院等。
“现在全国各地陆续设立了18个自由贸易试验区和55个自贸片区，但中国特色自贸港，只有海南。此前，国内已经有不少自贸区尝试吸引国际客户入驻，开展艺术品的保税交易或存储，但目前均存在不少问题。与国际上专业的公司相比较，我们某些自贸区的体制和运营流程，尚与市场脱节;个别涉足风险较大、争议很多的文交所交易模式，偏离了自贸区设置之初的服务于进出口贸易的初衷。在推进海南自贸港建设进程的过程中，如果能够对标艺术品投资与消费市场的需求，再将这些需求创造性地落地海南，那么定将在发展艺术品消费及其服务市场上有所作为。”西沐表示，正基于此，他认为“海南是国内最有可能依托中国巨大的艺术品消费及其服务市场，建成国际艺术品交易中心、消费中心的地方”，且“一旦成功，影响力将更大”。
为准确对标市场需求，西沐还建议海南积极发展各类各层次咨询顾问机构，特别是与国内外高校、科研机构设立不同层次的研究机构，召开各类论坛、研讨会等，以强化资源整合能力，为市场的培育提供智力支撑。
上海国际艺术品保税服务中心
来源：《今日海南》2020年第3期
文字编辑：蔡萌 技术编辑：黄慧
图文统筹：王群存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今日海南）：专访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副院长西沐：海南艺术品市场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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